不想壞了團娘的好意，再說春暖花開，心情不壞，喬月自己也生出些打扮的意思來。

“行，就那套吧！”

米黃刺繡鑲邊下擺繡蘭草綢面立領紗衫，外罩淡青底子竹葉刺繡鑲領淺青黃色底子蘭草刺繡長衫，配一條淺牙色紗裙，將喬月襯托得膚白如雪，腮若桃花，腰間絳帶一系，盈盈一握，娉婷婉轉。

頭上難得，也任憑團娘插上一對金縷絲釵，間中鑲嵌著翠石，如碧水般蕩漾在她烏黑油亮的發間。

“瞧這身打扮！”團娘笑得滿面生花：“我的喬老板哎，您這兒街上走一圈，哲州所有的小娘們都得甘拜下風！”

喬月哭笑不得：“叫她們都給跪了，我這生意還做不做？”

“您不都要進皇子府了麽？還做什麽生意？”團娘老生重談，卻早換了不同的口氣：“早點了結那些破事，我們歸莊算你娘家，得好好給你發送發送呢！”

喬月忽然心頭生出些暖意。

女兒家從成人開始，總要經歷懷春思慕，媒人上門，紅定已落，預備嫁妝這些事體。

再普通不過，世間小女兒無不這樣走過，直到頭上那頂紅帳被人揭開，從此嫁作人婦。

可她卻沒有。

從來沒有這樣想過。

算算年紀，自己還有兩年及笄，可嫁妝這兩個字，卻從來沒在腦海裏出現過。

狼群隨我逍遙，歸莊聽我指揮，不明白嫁作人婦有何意義，我又為何要為一個男人，放棄這般自由不羈的人生？！

可惜，該來的總歸要來。

這也是天選人倫，自然不可違背。

近日來，就連狼中年紀跟自己差不多的雪球，身邊也有了伴侶，幾次帶她巡山出游，身後卻總有個溫順尾隨的身影。

所以說，該來的就讓它來，強忍硬拒，才不是喬月的為人呢！

人生就該自由，愛情來了更要放任，世間虛禮規矩在她這裏形同放屁，她喜歡文玄，文玄也喜歡她，這就行了。

何必避人？！

她雖不喜歡用這事來玩笑，可也並不回避。

因此聽團娘提到，喬月便落落大方地回：“嫁妝我不懂，全憑媽媽和齊叔打點好了！”話鋒一轉：“不過這事得等到大事已定之後，再行細論！”

團娘正色：“那是當然了！”

東盛皇廟裏，東盛帝卻沒了好心氣，晚間正要叫文玄來問，如何處置皇後的事，不想全公公空手而歸，說八皇子出去一直未歸。

“要死了這個小八子！果然信不過！”東盛帝大怒，因懼而生恨，因恨而口不擇言：“都是他出的好主意！將朕陷入如今這個困局，他倒好，一甩手走了！如今怎麽辦？皇後那邊要尋只尋朕一人，他倒撇個幹凈？！不行，就走朕也要拉他一起，小八子果然不與朕同心，我就說他不是朕。。。”

全公公眼見這 話越說越不好，外頭還有許多文玄的手下呢，於是到關鍵處，重重咳嗽了一聲。

“陛下息怒，小心隔墻有耳！”

已是得罪了皇後潘家，再得罪八皇子，您就是現在的死蝦子一只了！

東盛帝打個激靈，勉強抽一口氣，正要閉嘴，想想又氣不過，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：“要死的東西！”

全公公撩了下眼皮，不動聲色地看看他。

沒用的東西，全公公瞬間同聲同氣地在心裏也吐了一句，不過臉上，還不敢怎麽樣：“陛下，您還是先想想，眼下這局面如何能安全地抽身退步？”

需知您好我還能好，我雖是個奴才，也不想跟著窩囊廢白死賠一條命好嗎？

東盛帝頹然坐回太師椅上：“還能怎麽辦？眼下朕手裏有的，不是潘家的兵，就是小八子的兵，你是知道的，雖外頭有幾個算我的親近，卻太少了。”

沒用的東西！

全公公心裏又罵一句，倒恨自己怎麽不長眼，要跟了潘家，自己還用煩這個神？至少，命是可保的。

現在是不可能了。

那麽八皇子那邊。。。

無可奈何之下，全公公轉了轉眼珠子：“陛下，奴才有句話，似大不敬的，不知當講不當講？”

東盛帝抓住救命稻草似的，猛地擡起頭來，眼光放出灼灼兇光：“現在什麽時候了？還講究那些？快說，朕赦你無罪！”

全公公臉色灰得泥墻一般，眼裏放出陰森森的光：“唯今之計，只有靠八皇子了。八皇子想必也是有了退路，因此不拿陛下您的生死放在心上。橫豎鬧起來，他躲在此地，山高皇帝遠， 潘家一時也拿他不能怎麽樣。再說，還有西平呢，萬一八皇子真拿下西平，自己有了他心。。。”

東盛帝額上青筋畢現，咬牙冷笑，雙目赤紅陰沈：“想不到你眼光還不差！不過你說的朕心裏早都盤算清楚了！你是成心給朕填堵是不是？”

全公公齜牙笑了一下：“怎麽會？陛下多心了。奴才的意思是，若您能拿捏住八皇子的七寸，斷了他的退路，他不就，死心塌地從了您，再不敢有他心了麽？有他做底，潘家，也並沒那麽可怕了！至不濟，您推了他出去做替死鬼，好好跟潘大將軍談和談和，依舊維持從前的穩定日子，不好麽？”

東盛帝眼裏頓時放出紅光，一拍椅把站了起來：“沒錯！”瞬間又恢覆了雄心壯志似的：“就這麽幹！這樣誰贏了都對朕有利！”忽然想到退路，身子不覺又開始發軟，於是又慢慢坐回原處：“只是小八子的退路在哪兒？又怎麽斬斷？”

這蠢物到底是怎麽當上皇帝的？！

一時間全公公腦仁發疼，幾乎要控制不住地從嘴裏崩出真正大不敬的話來，好在他是宮鬥風雲中浸淫過多年的老狗了，眼珠又一轉：“陛下您怎麽忘了？昨兒皇子不是特意帶您去了一個飯莊？”

東盛帝略顯渾濁的眼中，陡然閃過銳利的光，他莫測地勾起唇角，再度站起身來，負手踱步，半晌，發出幾聲冷笑：“小八子是不是中意那個姓喬的掌櫃娘們？”

總算這榆木腦袋開竅了！

“八皇子自己也說， 扣下人質對方才會聽話。如今咱們就用他的計謀，拿捏住他本人，豈不是好？”全公公桀桀怪笑起來，仿佛夜游的鸐鳥，窺視著隱約出現的血腥。

東盛帝也笑了，越笑越開心，最後笑聲穿破屋頂直刺層雲陰霾的天空：“妙，實在是妙！”

“父皇何事這般高興？”

忽然門外傳來文玄的聲音，東盛帝嚇了一跳，忙收斂喜色，低低吩咐全公公：“這事交給你了，給朕找個信得過的人來！”

全公公不出聲地點頭，然後縮進了屋角的陰影裏。

“是玄兒吧？”東盛帝換上親切口吻：“進來說話吧。”

文玄前腳才邁過門檻，身後忽然閃過一道身影，他不由得吃了一驚，回頭看時，卻是全公公，鬼頭鬼腦地，連個招呼也不打，就出去了。

“公公這是？”

東盛帝忙叫文玄：“來這邊坐！朕叫他取點心去了！雖比不得你帶朕去的那個小飯館，寺裏素齋，倒也幹凈。”

文玄也沒懷疑，先站著回了皇後娘娘的事，又請父皇不必擔心，屍毒丸雖兇險，也不是完全不可解的。

東盛帝眼裏閃過一道頗有深意的光：“這麽說，我玄兒已有良方了？從何處得來？”

文玄因尚未見過端木榮，不敢妄下斷言，只得謹慎地回：“良方尚且不確，請父皇再寬限一日。”

東盛帝在心裏冷笑三聲。

就知道你在朕面前玩的是拖延之計！

好啊，你跟朕耍心眼子是不是？

朕也不是白吃虧的性子！‘

小八子你給朕等著吧！

全公公悄沒聲息地溜到了院外，張了張門口的人，見都是文玄手下，不由得心裏咯噔一聲。

正轉眼珠時，忽然背後被人拍了一掌，全公公嚇一大跳，回身看時，原來是戚青。

“喲喲！這不是戚大將軍麽？”全公公立馬換上媚笑的臉，彎腰請安。

戚青笑著讓他起身：“哪兒去啊？八皇子才進去，你怎麽不在裏頭伺候？”

全公公諂媚地道：“皇上見天才剛剛放亮，怕皇子來請早安還沒用飯呢！這不，讓我取些素點來，給皇子爺墊墊饑呢！”

戚青哦了一聲，卻搖頭道：“哎這裏的素點有什麽好吃？再說八皇子也吃了有好幾年了，再好也厭了！你留在這兒，我叫個腿子快的，山下叫一客歸莊的蝦餃來吃，都是才擠出來的鮮蝦仁，配澄粉捏出來，嘖嘖！“

全公公立馬心花怒放。

這不是老天幫忙麽？

正瞌睡時，就有人給送枕頭來了！

哈哈哈！

在心裏連笑三聲後，全公公攔住了正要找人點名的戚青：“戚大將軍，這就是您的不對了！”臉色一板：“您是武將，身負保護皇上和皇子的重任，怎麽好叫您和您手下去辦這種小事？按說禦膳房是奴才首尾，若不是叫潘家人把持了，哪裏用得著上外頭去傳？無論如何，今兒這事您得讓奴才我出點力效效勞！”

戚青一想也對，本來還怕他弄鬼，不過眼下正值要用文玄之際，諒他也不敢在這個時間做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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